命运之轮后传 向死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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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图】

生的终止不过一场死亡,死的意义不过在于重生或永眠。

探境者俗语

以下正文

凌寒背靠岩石盘腿坐着,小口地咬着干瘪的面包,身上仍裹着格鲁特的大衣。腐虫“赤球”从他的绒毛里钻出,欢快地捡拾掉落在地上的面包屑。他左侧后方的干燥地面上堆放着布包,一身雪白兽毛的豹兽人贝吉娅虚弱地裹在睡袋里,和布包们待在一起,像一件残破的白色背囊。

太阳灯的柔和光芒映出折叠方桌旁沉默的几个影子。分别是远星城魔法学院学生格鲁特与斯托维奇,以及探境者漓渚。周围的洞窟萦绕着蓝色的辐光,望似坚不可摧。这是一种格鲁特施放的障碍咒,可较为有效地影响魔物的感知。

而凌寒在惦记那个追杀他未果的怪物,它会不会循着他们无意间留下的某些信息奔杀而来呢?他对漓渚的实力已有初步的了解,可他仍不能确定这些勇敢而无畏的兽人能否抵挡那样的怪物。如果格鲁特一行人因为他而重伤甚至减员,他一定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三兽继续着他们无言的讨论,铁羽笔在皮纸上哒哒作响,渐渐勾勒出一副简洁的洞窟勘探图。几分钟后,漓渚的响指打破沉闷的静默,铁羽笔温顺地飞到一旁落下。

格鲁特对着地图上的一条小径比划着说:“只有这条小路么?”他看了眼斯托维奇,发现他如同往常一般沉思。

这条小径被岩壁包夹着,艰难地绕过骨虫巢穴的不规则边缘,到达地下河谷。这里又是一处地层断层,地下河水从高处的豁口冲泄而下,砸落在深不见底的河床上。一座相对地下河宽度而言纤细的天然石桥孤独地架在河谷两岸,约几十米长。他们这侧的河谷沿岸,是陡峭的斜岩面与鳞次栉比的石林。而在另一侧,是蜂窝状镶嵌在垂直岩壁上的风穴。尖啸的风声和雷鸣般的水声几乎能掩盖任何的声音。

也许是这自然的伟力使魔物们胆寒,据孤身直入此处的漓渚所述,河谷沿岸两侧均无任何魔物巢穴,也无魔物现身的痕迹,他们唯一需要考虑的只有骨虫巢穴。那些缺乏智慧却残暴无比的虫子,却是导致数千探境者丧命的元凶。正因它们的巢穴遍布塔纳托斯的地底,帝国乃至其他国家的地质勘探团至今也未对塔纳托斯的地底世界结构作出严谨而详细的勘测报告。

“这是我能找到的最保险的一条路,而其他几条,或多或少都会穿过巢穴。”漓渚用铁羽笔描黑了那条长虫般的小径,“我们有个孩子,还有伤员,即使这条路再不好走,环境再艰险,也要比直面骨虫更好。”

格鲁特说:“漓渚,我有个问题,你肯定那些风穴后就是一个通向外界的风口吗?”

漓渚坏笑着说:“当然,我坚持我的判断。毛团儿,难道你指望那是某种超巨型魔物的鼻息吗?如果真是那样,克雷蒙德在上,也只能算我们倒霉。”

格鲁特忧郁似的叹了口气:“唉,不管那里是什么,我们都只有这条路可走。”

“前路的困难很多,但不是不能克服。”斯托维奇把双臂抱在胸前,“关于这次的探境队形,沿用之前的么?”

漓渚说:“需要做一点变动。缺少了贝吉娅,我们就少了一个观测手和战斗人员。因此,小博士,只好拜托你警戒两侧岩壁,看看有没有溜达到这儿来的骨虫。若有,那就让它们失去战斗力,别杀死,除非我们准备与它们大战一场,骨虫之间有一种濒死感应,小博士应该比较清楚。此外,毛团儿继续担任队尾盾御手,同时负责搬运贝吉娅,我继续担任队突破手。至于狼崽子,我们仨轮流看着他,别被那些玩意掳走就成,他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小凌寒能在地下世界遇到我们,不免也是一种硬实力嘛。”格鲁特呵呵笑着说,同时向斯托维奇挥了挥宽厚的熊爪,“斯托维奇,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啦,之前漓渚不是解释过了吗,凌寒没有问题,你就不用再操心你那所谓的‘拟态兽’理论了。”

“道路情况如何?”斯托维奇没有接格鲁特的话,而是看向漓渚。他只勘查过几条穿过骨虫巢穴的路,因此对漓渚说的这条小路一概不知。

漓渚说:“很宽阔,但两侧都是垂直岩壁,我们只能向前或向后。”

漓渚不禁望了望几米外逗弄“赤球”的凌寒,继续说:“那就这么定了。差点忘了,我必须再次重复:不要在非危急关头使用威力或影响力巨大的魔法,特别是会引起爆炸的咒术。否则,我们的英魂就当定了!”

“轰隆——”

一声低沉的响声回荡在他们所在的洞窟中,久久不散,粉尘扑簌簌地从洞顶洒落,传导而来的震动使所有人都有些站立不稳,这似乎是某种爆炸物所致。

斯托维奇无奈地看向旁侧嘴角扬起的格鲁特,凌寒被这震动和声响吓得猛地打了个趔趄,跌倒在地,差点一屁股坐扁了赤球。

“什么东西爆炸了?!”凌寒惊慌地四处看看。赤球尖叫一声,钻回凌寒蓬软的狼毛中躲藏。

漓渚朝震动传来的方向微微点头,说:“毛团儿的炸弹起作用了,幽冥群还没有放弃寻找我们。说起来,这群东西过于锲而不舍,缚魂球的吸力只是不小心伤到了它们中的一员而已,就要将我们追杀至天涯海角。”

“不知能否抓一只回去,远星城学院里可没有活体幽冥样本......啊,我的意思是,研究如何救治贝吉娅。”格鲁特躲避着斯托维奇的眼神,小声说。

“好了,一个无影障碍咒将在我们离开此处后立刻生效。”斯托维奇看着漓渚,“现在启程?”

“走吧,留在这儿只有石头吃,我还打算回城里喝杯乳茶。”漓渚点头,将背囊甩到自己背上,向一个淌水的洞口走去,眼睛在黑暗中明亮有神,“这边来。当心,里面的积水有点儿多。太阳灯应该都熄了,为了节省魔力,我们只好摸黑过去。”

“小家伙,走啦。”格鲁特走过凌寒身边,顺便用爪子拍拍他的头,“走在我前面,别落下了。如果有什么事,就和你前面的斯托维奇说一声。”

“好的......”凌寒点点头,背上两个背包,尾随着斯托维奇进入潮湿的洞穴。他回头看了一眼格鲁特,他正用御物魔法使贝吉娅悬浮起来。然后他们拐过一个拐角,格鲁特和漂浮的贝吉娅的身影消失了,过了一阵,也许是一百个世纪之后,格鲁特的脚步和沉重的呼吸声才从凌寒的背后传来。他感觉怀中的赤球有些骚动,便轻轻抚摸着它的背部甲壳。

伴着趿拉的水声,凌寒抬头看向前方,在粘稠如同实质的虚无与黑暗中,能隐约看见一个稳重的山岳的身影,那是斯托维奇,走在最前方的漓渚就看不见了。有那么几秒钟,凌寒在担心漓渚会不会已经被魔物吞掉。他使劲眨了眨眼,似乎想要把周围厚重的黑暗底色从眼眸中清理干净,以便看清前方的景象,这并未起到什么实质作用。因为这条望不到尽头的窟道中没有一颗天然魔晶,而身后魔晶的光芒已十分微弱,难以提供比脚底的岩石更强烈的光源,他只好试着用狼耳来听声辨位。

沉默包裹着这支探境小队,行走在比夜空更深沉的暗色中。呼啸声从窟道深处低语般地飘荡而来,仿佛是那些葬身在塔纳托斯的亡人在前方为他们引路,引向通向暗无天日的深渊。漓渚已经把“游光”佩戴在爪上,警惕着窟道中的一举一动,而斯托维奇在黑暗中念念有词,不知是为了什么。格鲁特发出的磕磕绊绊的声音总是从凌寒背后冷不丁地出现——他比较壮硕,以及身上背的东西有些多——每次都会令他狼毛倒竖一会儿。

“到了。”漓渚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再走一段路后,骨虫巢穴就在我们的左侧上方,那里是最危险的一段路,你们应该做好心理准备。”

“小博士,接下来的警戒任务就交给你啦。”漓渚语气轻松地说。凌寒感觉即使是他遇到的那只怪物正堵在他们前面,漓渚的那股悠然劲也不会有丝毫改变,好像他们只是一个来观赏瑰丽地底景色的兽人旅游团,而他是旅游团的导游。

“我尽责任。”斯托维奇简短地说。

“毛团儿,轮到你了。”漓渚说。

“克林里斯加护。”凌寒背后突然传出一个声音,紧接着,他感觉有一层轻纱拂过自己的面颊,“坚不可摧......弹反立场......光膜......无限守卫......精英防护......光膜强化......”

一个接一个的咒语从格鲁特嘴中蹦出,凌寒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上逐渐浮现一层斑斓的色彩,他连忙抬头,发现其他兽也是如此,窟道里顿时闪烁着四个光团。

“毛团儿,你学的防御咒可真够多啊。”最前面的光团传出漓渚的声音,“我觉得我现在立马跳下一百米的悬崖也不会摔死。”

凌寒担心地说:“这些亮闪闪的光不会暴露我们吗?”他的担心不无道理,现在他们四人身上的光亮简直比太阳灯还耀眼。

“小家伙,别担心......云遮雾绕!”格鲁特又施放了一个咒语,他们身上的光芒正慢慢熄灭下去。

斯托维奇皱眉说:“格鲁特,这样不会出现萦绕干扰么?”

“这是导师帮我更正的一些咒语嵌合顺序,现在派上用场了。如果按照以前的嵌合顺序施放,恐怕轮到第三个咒语,魔力场与复合法阵就会崩溃。”格鲁特说。

“什么是萦绕......干扰?”凌寒嚼着这个生涩的词。

“以后再告诉你吧,总之,它对魔法师来说是个噩梦。”格鲁特借着最后一抹微光朝着凌寒露出微笑,也是对其他兽人,“现在可以动身了。”

四兽又向前走了一阵,离开了积水洞窟。他们眼前是狭长的一线天,垂直的岩壁在极高的地方翻折,露出尖锐的滴水石獠牙,璀璨的各色魔晶如同以往的无数个洞窟一样,附着在岩壁之上。地下河的轰隆响声自远处传来,急躁而刺耳。地上铺陈了许多的魔物尸骨,以及新鲜或腐烂的触手残肢,这里貌似是骨虫们饭后处理餐余垃圾的地方。即使是现在,远远地仍有哗啦哗啦的声音回荡在一线天中,随着数声“砰”,有什么东西砸落在地上后,又过了几分钟,漓渚才低声开口:“现在应该是它们的饭点,照这架势,它们才刚刚享用完猎物。呸呸,我还啥也没吃呢!这堆烂骨头虫,挡我的路,等我下次再来,掘地三尺,把你们连根也拔了......”

“它们的攻击欲望这时也许不强。”斯托维奇说,“这是我们的好机会,遭遇骨虫的概率会降低许多。”

“小博士所言极是......”

他们绕过大大小小的狰狞骨骸与碎尸肉屑,甚至是一些探境者的遗物。铁镐头、遮雨帽、破碎的魔法师长袍、炼术构件的残片、折断的法杖、断肢......一切都被他们看在眼中。漓渚紧抿着嘴,一改以往的常态,变得沉默不语,像是在为这些同僚哀悼。

路过一堆尸骸时,漓渚突然放缓了脚步,瞳孔微缩,紧盯着那堆尸骸,好似看到了某种伟大的遗迹。那些尸骸与衣物、工具的碎片混合,很难辨认出它们主人生前的形体,骨片上残留着暗红色的风干血迹。一些亮闪闪的物品散落在骨骸堆附近,定睛一看,都是些无法被骨虫消化的铁片与非魔晶体。

漓渚那稍显英气而坚毅的脸庞微微抽搐,随后又瞬间释然。他的狼耳低垂,尾巴在身后无律地抽动,嘴好像在翕动,有什么话语宛如将出欲出,却又咽了回去。凌寒好奇地凑近了一些,听到漓渚的确是在念叨着什么。

“樊熠兄,晓菡大姐,诺林叔,孟什维尔先生......你们原来都在这里,我可在塔纳托斯里找了好久哇......原来如此,这附近就是‘白骨之作’了,真没想到......”

他喃喃自语着,离神的双眼瞟到满脸好奇的凌寒,于是使劲晃了晃头,笑着说:“失态了......只是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我们继续前进,不然这些骨头就要有兽人来和它们作伴了。”

“‘白骨之作’?我的印象中,塔纳托斯的探境地图上缺少此类标识。”斯托维奇仰着头,望向他们头顶斜上方随处可见的滴水石锥,可能在回忆他印象中所谓的地图。

“屏声无息。”格鲁特应该是预料到了什么,把爪子朝天空一指,一层无形的波动把四兽遮蔽,跟随着他们移动。凌寒突然感觉周围十分安静,他扑簌了下狼耳,远处的水声,近处骨头的咯剌声,几乎消失不见了。

“当然啦,这个名字只有我们探境者才知道。”漓渚轻声解释道,他的脸上依旧是那么轻松,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之前来这儿的时候我没怎么注意,刚才才从那些尸骸上辨认出这地方。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它是一处埋骨之地。因为就在我们脚底下,还有一层无法测量其厚度的骨骸层,再往下,是几十个连在一起的骨虫巢都,与之相比,坎特城的大小都有些相形见绌。我们头顶附近的这个,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窝而已。”

“有兽人探境者到过那里并返回吗?”格鲁特突然说。

“当然......有且仅有一个。”漓渚微笑着,“是我的父亲。”

格鲁特惊叹地说:“了不起的成就,那可是连锁的骨虫巢都,少说也有百万只骨虫。”

凌寒趁着其他人沉默之时,问:“......刚才那些骨头的主人,漓渚都认识?”

“小家伙......”格鲁特刚想制止凌寒继续问下去,却被漓渚制止了。

“没事,孩子嘛。”漓渚摆摆爪,“也没什么遮掩的,那些是我最早认识的朋友,他们在森林失踪时,我找了好一阵来着......唉,当探境者嘛,就要做好失去这样失去那样的准备,丢的多了,麻木了,就不会有除了平静之外的感觉,平常的就像你早上起床的时候,突然找不到了一只爪袜一样。”漓渚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此刻却显得格外苍白无力。凌寒现在觉得漓渚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不是一件令他暗地里羡慕的事情了。

凌寒暗暗地做了一个小决定:他闭上嘴,并决定在他们脱困之前不再问更多有关漓渚的问题——他想看到漓渚能开心一些。

格鲁特解除了无声咒,随着无声咒涟漪的消散,水声再次出现。漓渚忽然停住了,他蹲下身,侧着身子听了一会儿,又敲了敲地面,似乎是在倾听什么。

漓渚突然猛地抬头,其余人连忙顺着漓渚的目光望去,在一处岩壁的较大孔洞处,无声无息地伸出一条灰色透明的、黏滞的触手,触手旁的消化囊中还存着一个硕大的魔物头骨,头骨上残留着未被消化液溶解的肉丝。凌寒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身子不由自主地朝格鲁特身后躲去。他感觉如坠冰窟,虚无、黑暗与绝望蔓延上心头,与刺目惊心的记忆一起刺激着弱小的灵魂。灵魂在意识之海中痛苦地尖叫,好像要使一切都在黑暗中寂灭。

“小家伙,你怎么......”格鲁特安慰似的抚摸凌寒的头。

凌寒后退两步,使劲摇了摇头:“它来了,它一定是来找我的,你们快走吧......”

“来找你......?”格鲁特像是想到了什么,“这么说,活酸雾池边那条黑色的东西不是我的幻觉......”

“小家伙。”格鲁特郑重地说,“我们会带你出去的,我会履行我的承诺。”

“那是......霍伦塔尼姆?真是少见啊......”漓渚死死地盯着那条触手。他不时回头望向一线天的尽头,寻找着退路。他们所处的位置已经能看到陡坡下那座天然石桥了,细得像一根线。

斯托维奇面容凝重地说:“应该错不了,完美符合霍伦塔尼姆的特征。只是,它为何出现在这里?”

漓渚后退半步,拔出了长刀:“看来这地方不仅仅是骨头虫子的垃圾堆啊。”

“它目前没有攻击我们的意图,我们应尽快向石桥方向靠拢。”斯托维奇爪中多出了一张长弓,弓的木质表面闪烁着细密铭文与炼术回路的光芒。

“嗯,我们尽快走......毛团儿,拉上狼崽子。”漓渚来到格鲁特身旁,作出接敌的架势。格鲁特点点头,爪一挥,漂浮着的贝吉娅立即在空中滑了出去。格鲁特大步一迈,一把抱起呆立着的凌寒,向石桥奔去。临了前,他默念咒语,又给斯托维奇与漓渚两人上了两道防御咒。

霍伦塔尼姆的消化囊吐出那块头骨,头骨从高空坠落,在地上激起骨头碎片与岩尘。那只触手的尖端内部涌动着,灰色物质在触手中翻滚,很快生长出一只眼球。它冰冷地扫视了一圈狭窄的一线天,立即将凶恶馋涏的目光锁定在移动中的小队身上。数十条新的触手从孔洞中张牙舞爪地刺向正在队伍末端的漓渚。

凌寒趴在格鲁特的背上,看见那些令他永生难忘的景象再次出现:岩壁开始融化,化作流淌的黑色胶质,变幻出无数抓向其他人和自己的爪子。头顶的滴水石锥肆意扭动着它们的锥形身躯,一线天成了魔物的徐徐关闭的淌血巨口,可怕的存在从它的喉管内朝凌寒尖声高笑。面对袭来的霍伦塔尼姆,他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无助地看着两条触手接近漓渚。

“小心,它会对我们施加精神影响,会随时间越来越严重!”漓渚吼道,这是他第一次表现出失态,“它怎么这么大?!”

漓渚身体表面漾起一层斑斓光圈把触手全数抵御下来——格鲁特的防御咒开始起效了。漓渚的方向顿时发出类似琉璃爆裂时的尖锐声响,一声又一声,与触手连贯的刺击动作吻合。

“火焰附加。”

斯托维奇冷峻的声音在漓渚身后响起,数支燃烧着烈焰的箭矢掠过他的周身,牢牢没入前方的触手中。青绿色的火焰在触手上蔓延开来,妖艳的青火使所有人眼中的景象进一步扭曲,火焰与灰色的触手交融,在瞳孔中蜿蜒旋转,宛如是霍伦塔尼姆自行生长出的杰作。

“小博士,要打退这东西,你的魔法花样要多!”漓渚大喊道。

“明白。”斯托维奇以同样高的冷静的声音回复。

靛青色长刀自火中探出,与火焰颜色完美地融合,化作一道游动的青芒,将在火中挣扎的触手悉数斩断。漓渚冒险切碎霍伦塔尼姆肢体的壮举并未使这位地底世界的霸主善罢甘休,地面开始嗡嗡地响动,果冻般的岩壁在眼前轰然坍塌。浪花般跳动的地面也开始皲裂,各处的裂缝在兽眼中变成狂笑的大嘴,吐出一种与触手组成成分相似的灰色黏质。

漓渚迅速观察四周,情况的危急程度超出了他的预料。霍伦塔尼姆已将自己的躯体扩散到这片地质断层中,换而言之,它已和这片岩层融为一体。加上施加在兽人们的精神影响,只要它想,随时都可以将他们这支可怜的探境小队覆灭。现在,它只不过是想玩弄一番濒死的猎物,提升所谓狩猎的乐趣罢了。

“太多了!”斯托维奇暴喝一声,他的火焰已经把四周意图靠近他的灰色触手化为灰烬。那些灰色黏质仍在火焰中重组,它们并不局限于形成能活动自如的触手,而是凝聚成各种各样的魔物形态及未知的生物肢体。

霍伦塔尼姆能特异化所有被它吞食过的生物,拥有它们所有的特质及能力,能根据环境的变化作出适应性的机体调整。现在,斯托维奇的火焰杀伤力已微乎其微——灰色黏质的表面凝结出了一层晶亮的物质,火舌无法突破这层适应性防御层。

漓渚从认知干扰中辨认出一片朝他扑来的黏质构成的魔物,他向一旁闪躲,却与另一堆黏质魔物撞了个满怀。这些黏质一与生物接触,就会释放出刺鼻的强腐蚀性酸液,漓渚身上再次响起琉璃爆裂的脆响,这是格鲁特的最后几层防御咒。借着防御咒魔力猛然扩散的冲击,他顺势朝黏质的反方向倒冲而去。收好长刀的同时,他也给自己施加了一个防御咒。

斯托维奇给箭矢施加了一个弹反立场和攻击性咒语,再将这支特殊的箭矢发射出去。箭矢第一次接触黏质,便忽地跳开了,那团黏质也发出一声泄气般的呜咽声,顿时被魔法撕裂成无数的碎片。箭矢在黏质中弹射了数十次,每一次都能起到卓越的杀伤效果,那一小片黏质几乎被完全清空,也帮后退中的漓渚解了围。

“干得好——”漓渚的喊声从近旁飘来。

“裂锋无影......漓渚,小心你的右侧。”斯托维奇眼看着漓渚扑到了另一团黏质中,刚想施放一个咒术解围,便已看见漓渚以与先前同样的方式迅速脱离。

趁着此刻,附近没有需要对付的黏质,他回头短暂地看了一眼格鲁特,格鲁特并未离远,他也被几团黏质拖住,爆裂的土尘在格鲁特身边扬起——他正在施放一种攻击咒。

“格鲁特!”斯托维奇焦急地望向那团激战中的土尘。

“我这里——没事——!”格鲁特的声音从扬尘中闷闷地传出,凌寒与赤球的惊叫声宛如两篇乐章的副曲,“克林里斯加护——!你们注意自己就好,贝吉娅和小家伙这里有我!”

漓渚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后匆忙站立。他的靴子踩着一片黏质,防御咒立即将它们隔开。漓渚扫视视线范围内仍在增多的黏质潮水,低头默念着什么。几秒钟后,“游光”爪刺的尖端迸射出明亮的雷电光芒,萦绕在金属光泽的爪刺上。

漓渚低吼一声,双爪向两侧作出撕扯的动作,爪刺尖端的雷光瞬间与前方的黏质潮水接触,一线天内变得明亮入昼。如若细看就会发现,爪刺本身并未与黏质真正接触,那是难以计数的细小电弧充斥了爪刺与黏质之间的空旷空间。远处的凌寒躲开一团扑向他面部的黏质,忽然感觉自己的皮肤隐约瘙痒,他惊奇地发现自己全身的狼毛变得蓬松起来,狼毛纷纷倒向漓渚的方向。不仅如此,兽人们都变成了蓬松的毛球。

霍伦塔尼姆似乎察觉到了这种法术的潜在威力,黏质潮水肉眼可见的褪去。漓渚当然不会给它这个机会,他不希望霍伦塔尼姆在之后的路程中继续袭击他们。因此,他将双爪迅速合拢,霹雳啪啦的雷电爆鸣声响彻在一线天中,还未褪去的黏质潮水瞬息间便化为了飞扬的灰烬,在一线天中下起纷扬的灰雪。雷电路径上的岩石熔化后又冷却,在地面与岩壁上留下狰狞的黑色放射状痕迹。

“......它应该离开了。”斯托维奇拂去身上的灰尘,“我们走吧。”

“没有,这点损伤,对霍伦塔尼姆来说只是刮破了皮。”漓渚冷笑了一声,所有人都能罕见地听出笑声中的颤抖与其中蕴藏的兴奋,“它要动真格的了,小博士,你准备一下你们那个武器,就是你和我说过的那个特别贵的......啊,威力大也没办法了,现在没工夫管骨虫和其他魔物......”

四周此起彼伏地响起骨虫那特有的尖叫声。霍伦塔尼姆的精神影响愈发严重,他们现在只能依稀看到岩壁的孔洞与宽大裂缝中有许多的白色魅影在奔腾跳跃,漓渚很确信自己看到了不止一条骨蚓的模糊身影自一条裂缝中短暂地探出头来,它们的庞大身躯似乎比霍伦塔尼姆更难以对付。

“骨虫们来了。”格鲁特察看了贝吉娅的状况,情况不容乐观,“漓渚......”

“现在还不能走,霍伦塔尼姆不会放过我们,必须让它知道我们永远不值得它冒险捕食。”漓渚严肃地说。

骨虫们徘徊在岩壁上,却始终不肯落到地面上来。它们应该已经明白,这里还有一个更加危险的入侵者。

“嘶——”

骨虫的尖啸声再次响起,正当所有人都认为骨虫潮的攻击即将到来时,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发生什么了?”凌寒怯生地问,他几乎只能看见方圆一米的地面,“它们来了吗?”

“没有,我想骨头虫子们应该有麻烦了,黏黏怪现在正想补充能量呢。”漓渚略带笑意地说。

“它不会变得......更强吗?”

“霍伦塔尼姆能长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极限啦,一般的黏黏怪只有九至十米。但据不可靠历史记载,在赛普琉斯龙族帝国时期曾出现过天灾级的霍伦塔尼姆,有几座皇城那么大,龙族出动了六位圣魔法师才将其绞杀。说真的,我想看看传说中的天灾魔物大战圣魔法师,就算看一眼就死,也值了......”

骨虫的嘶鸣声愈加频繁,其中掺杂了些许悲厉的哀鸣。

“用餐快结束了,它要来了......”漓渚闭上眼,将自己全身心融入到周围的魔力环流中。霍伦塔尼姆的庞大身躯卷动一层又一层激烈的环流扰动,向四周扩散而去,魔晶幻化的星辰随着频率变得明暗不定。在某一刻,骨虫的嘶鸣声戛然而止,死寂与缄默再次笼罩一线天的狭小空间。

这次所有人都能清晰感受到一股压迫性的黑暗源力以缓慢的态势朝他们逼近,精神影响的程度近乎达到了认知的极限,周围的世界陷入光怪陆离的诡异与梦幻中,他们仿佛漂浮在一片粘稠凝滞的汪洋上,波涛翻滚,天空迸发出晶莹的殷红色暗光,如同意识沉沦的究极噩梦,沉淀在他们的头顶。没兽能真正确认自己处于何方,唯有漓渚与斯托维奇保持着他们的身体朝向不变。虽然他们彼此看不见对方,但能感觉到向自己投射而来的死亡黏质拥抱。

“就是......先......显......现在......小......”漓渚的声音断续地进入斯托维奇的脑中。他微微颔首,举起长弓瞄准他的正前方——在他眼中,那里只有延伸到天边的、翻滚的黑色巨浪。长弓拉满,这次在长弓与斯托维奇爪心跳动的,是一团炫目的光芒。

一道长虹划破了黑暗,像兽族古代传说中的阿尔琉斯之神劈开三界般将斯托维奇眼前的景物撕裂成两半。他跌坐在地上,爪中长弓已断成两截。他强忍住涌上大脑的虚弱,注视黏滞的海浪与漩涡天穹咆哮着不断退却,露出坚实的地面,岩壁与大量骨虫的残尸。幻象破裂的速度和霍伦塔尼姆消逝的速度一样快,温暖的光芒接触了它的身体,后者便像阳光照耀下的积雪,逐渐消洱无形。

凌寒从幻象中脱离,猛然意识到自己的狼牙距格鲁特的脖颈只有一只狼爪的距离。他触电般的缩回脖子,同时悄悄观察格鲁特的表情。格鲁特并未对他的行为作出任何反应,也许是因为幻象遮蔽了彼此的感知,他只是将目光欣喜地投向蒸发中的黏质潮水。

霍伦塔尼姆的身体消失了四分之三,相比于它先前的体型,只余下可怜的一小团。几秒前还准备吞食探境小队的怪物,已经基本不复存在了。它不知从哪发出一声悲惨的尖叫,收拢起还能动弹的黏质,渗入地底消失了。

“我们活,活下来了?”凌寒结巴地说着,内心中有一道血色的阴影至此彻底消散,“那是什么咒语?”

“贯魔矢。”格鲁特说着,跑向瘫倒在地上的斯托维奇,将他扶了起来,“实际上它不是咒语,这是学院炼术与魔能研究院的实验型八阶特化反魔型炼术武器,这也是它第一次被投入到实战中。我们还没有完全发挥出它的威能,刚才的威力只有约四分之一吧。负荷充能发射它的代价你也看到了,斯托维奇可能要再恢复一段时间才行。”

“环境魔力场被魔能反相震荡抵消了,”格鲁特环顾四周,“不知道抵消范围有多大,我们在离开失魔范围前都不能使用任何咒语。”

“反相——震荡?”凌寒好奇地看向格鲁特,这又是一个新词汇,他记了下来。

“八十万晶锻币,就这么没了呀......”漓渚略作惋惜地看向贯魔矢击中的地方,那里被熔化成一片漆黑,“这东西就算给边疆帝国军队用,恐怕也难以大量装备......”

“话虽如此......”斯托维奇抬起头,声音弱得像一只腐虫,“实验型武器......贵是应该的......只要能够量产......就能——”

“你还是歇会儿吧。”格鲁特拍了拍斯托维奇的肩膀,“怎么样,能站起来吗?”

斯托维奇爬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咳了几下:“咳,没事......我们尽快离开。对了,贝吉娅状况如何?”

“还是老样子,也许我们真该捉一只幽冥回去。”格鲁特说。

漓渚无奈地叉腰:“我说毛团儿,在我们完全脱险之前,还是不要再打幽冥的主意吧。”

“我只是说说......”

凌寒帮格鲁特收集战斗中遗落各处的物品——他的背包被黏质扯碎了。他捡起一个玻璃瓶时,发现一个孔洞中发出靛青色微光,那个孔洞附近还有一本笔记本。

“那是什么?”凌寒心中虽然好奇,但他经历了如此多魔物的埋伏与偷袭,因此不敢上前查看。他只把那本笔记本用脚爪一点一点勾了过来。

“呼......掉的不是很远。”凌寒再次看了眼那个发光孔洞,朝格鲁特等人的位置跑去。

“辛苦你啦,小家伙。”格鲁特奖赏似的捏了捏凌寒的脸,他看看漓渚,又看看身子一摇一晃的斯托维奇,“我们走。”

踏过石桥,漓渚指着眼前岩壁上无数的蜂窝状孔洞,说:“本来我们应该小心探测一下风洞的结构,但你们那种武器竟然能干扰环境魔力场。既然如此,现在趁着环境魔力场未恢复的关口儿,毛团儿,整点破坏性的东西,我们没时间在这走迷宫。”

格鲁特点点头,他从背包里拿出一片样式古朴的青片,贴在岩壁上。然后在青片上划了几处,青片立马发出莹莹的微光消散了。与此同时,岩壁似乎浸染上了一层暗金色。他再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又一个短形棒状物,用凿子在岩壁上凿出很深的小孔,用几根长细线把棒状物的一端连接,再把棒状物塞进小孔中,填上碎石,再在小孔上糊好他从一个玻璃瓶中倒出的白色黏质物。

“这是什么?”漓渚晓有兴趣地看着格鲁特的动作,“我猜猜,你偷带的炼术武器?它应该预先充能了吧。”

“不是,这是我的新发现,我想它和魔法无关。”格鲁特眨眨眼,故作神秘地说,“说起来,这还是我无意间发现的。在上次学院的魔法事故后,没错,就是斯托维奇差点被我炸飞那次,我们自建的仓库不是塌了一小半嘛,我去清理仓库的时候在角落里发现了这个——我把它叫做爆燃粉。”

他拿出一瓶黑色泛黄的粉末,“我当时检查了附近打破的瓶子,推测这玩意里可能含有火山黄矿和炭粉,然后——”

“格鲁特,你有什么故事我们可以回坎特城的旅店再聊。”斯托维奇说。

“好啦,我知道!总之,这东西破坏力十足,我们得躲一躲。我刚才给岩壁各处做了一些加固,防止坍塌,之后你们可就瞧好了。”

完成这一切后,格鲁特示意除他外的所有人躲到他们左侧的石头后。他点燃那些长线,随后飞快远离。

一声巨响过后,岩壁被轻易炸出一个硕大的岩洞,用漓渚的话说,容下三个毛团儿都不成问题。

“这东西的威力挺足啊。”漓渚有些惊异地说,“它真的不需要预充能?这附近可没有魔力。”

“当然不用,因为它一定不涉及任何魔法。”格鲁特自豪般地摸摸鼻尖,“想想吧,不用魔法就能造成等同于二阶爆发咒术的威力,它的前途无量!”

格鲁特又重复了几遍之前的流程,当他用完最后一个棒状爆炸物后,柔和的光芒从爆炸产生的烟尘中透出。照出了岩壁应有的冷酷颜色。

凌寒下意识眯上了眼,他听到周围响起的忘我的欢呼与怀中赤球的鸣叫,看到拥抱在一起的格鲁特与漓渚,以及默默给贝吉娅披上斗篷的斯托维奇。热烈而温暖的光芒抛洒在每个兽的身上。

一道令兽落泪的光。

一道温柔而长久的光。

一道甚至能扬升生命本质的光。

黑暗的洞窟远去了,兽们欢呼着,大步踏入窟道,沐浴在光芒中。

(本章完)

脚注:[已编辑]

1.我们我们我们我们我们:Error

2.

3.祂不存在。

4.爪牙正在逼近。

尊敬的████{div class="BiliBIli Error"}%%NAME%%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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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错误

没有错误

没有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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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

[矩阵叙事流传输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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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你,我的孩子。

我们第一次相见

却一见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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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矩阵叙事流传输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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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我们截取到了祂的信号。”

“法斯特,希望这次不再是一个事故记录了,你应明白......████伟大的国度,它所剩下的时间不能容忍第二次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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